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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2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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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

林楠最終還是回來了。

周五晚上的直播,一身學生味的T恤衫,發型也特意打理過,有股乖巧味,張澤說過,你最襯就是這張臉,好似少年,因為年輕,犯了錯也值得被原諒。

視頻道歉,只是讀通稿,難免被人捉住痛腳話沒誠心。

“你確定……要陪他上直播?”張澤難以置信地望定我。

他嘴上不說,這些日子林楠躲著不出面,四面八方的責難一個人擔待,逐漸力不從心,張澤才三十多,正是好年華,意氣風發的年紀,耳鬢已見白發,未老先衰。

對著鏡子著衫,餘光覷見他,是不是矮了?還是佝了一點肩,不似從前高大……

得啦,放過他了。

“一個人道歉哪有兩個人有說法,況且當時他燙傷手,有我一半責任,出面說一句話,不過分。”

張澤很激動,一種被沖昏頭的幸運,深明大義的愛侶。

“你真的不介意?!”

“介意什麽?你和他麽?”

身畔倏地沈默。

張澤頭皮發麻,涼從腳底起,兀自被拆穿一直不敢碰的話題,仿佛死過一回,呼吸艱難的覆蘇。

我不看他,專心扣袖腕上的扣子:“是公事,我有什麽好介意?”繼而又小聲,講給自己聽,“我早跟自己說了,如果你跟他斷不了,大不了讓賢……”

張澤被我的“自言自語”嚇破膽:“什麽讓賢?!你不要胡思亂想!”

“只是說說……”

“說也不行!”為了留住我,張澤信誓旦旦指誓,“你把這話收回去,以前就當我犯傻,以後只有你……”

我不說話,他又忐忑,燒香不夠改請佛:“不行!改天你陪我去,把你的名字加到出資人。”

好大的決心。

噗呲樂出聲:“人家拴人都用鉆戒,手表,你倒好,拿間公司套住我。”

“你喜歡手表?哪一支?我帶你去買。”

男人,動心思就使壞,動心就天真。

我笑他,不甚在意:“你想得美,一只表就想讓我為你吃苦受罪一輩子,我才不要。”

我不當真,他反而愈加積極:“全給你都行。”拽過我的人,深情擁吻,“換我為你打工……”

隔天,一束鮮花連同一對款式相同的男戒擺到我面前。

整個辦公室的屋頂都掀翻啦。

誰還有心工作!都跑出來圍觀老板示愛。

“哇!是紅玫瑰!”

“999朵,好浪漫呀!”

“對戒都準備好了,是不是要求婚?!”

原來同性之間也講郎情美意,還以為兩個男人戀愛,走不到結婚這一步,所以比常人多點灑脫,無拘無束,這樣都肯把自己套牢,歡呼相信真愛。

更有好事的,看戲不嫌事大:“澤哥,求婚啊,是不是該有儀式感吶?!”

張澤趁勢單膝跪地,大聲喊出我的名字:“朱勵!”吊足眾人的胃口,更為自己壯膽,“當年認識你,所有的錢只夠買一枚銀戒給你,這麽多年你一直戴著,是我不好,早該給你換一枚……”

說話間,他已牽起我的手,不由分說地摘下款式老舊的戒指,真是好多年了,哪怕脫下來,都看得到印子。

忽的十分動容,人潮中得一人如此珍重,心緒澎湃。

“原本想等到你生日再給你。”不等我反應,張澤自顧自套上一枚,“你的這枚刻的Z.Z,我的是Z.L。”然後舉高新戒指,鄭重其事地問我,“我替你戴上?”

全屋的人屏住呼吸,都在等,一段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佳話。

要答應他嗎?這樣匆忙的決定。

他見我猶豫,料是他有前科,不免心焦,生怕我拒絕,軟聲問多一次。

“可以嗎?”

恍然一眼掃到他鬢角的白發,完美中唯一的缺陷,像一種暴露,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也有不可為,翹首以盼地凝望我,微笑中誠惶誠恐,並不全然自信,我令他緊張了嗎?落眼到相攜的手上,感覺到他的抖顫,仿佛這刻我掌握了他的生死,所有判決,只待我開口。

選在人前示愛,是張澤的計劃,他知我臉皮薄,又心軟,不忍真的令他淪為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柄,但這次等待的時間格外長久。

他不確定了。

握我的手,力道大的有一些疼。

終於有人比他更按捺不住:“勵哥,答應老板吧!”

四起的呼聲,轟隆如雷鳴。

“答應吧,答應他!”

張澤亦加把勁,深情款款地放低身段:“好不好……”

都趕到這個份上了,還有什麽好說,萬眾矚目中,把左手推給他。

張澤人在楞怔,不知發生了什麽。

須臾功夫,笑聲傳回來,狂喜淹沒發了癲的心跳,腎上腺素在血管裏飆升得好像周末股市漲停的大陽線,嘴角不可控地咧向後牙根,帶著些微顫栗,將戒指推入朱勵的無名指尾……

呼……一身的輕快,宛若獲得新生。

凡事有跡可循,只要發生過,便紙包不住火。時間來到星期五,林楠坐進演播室,聽見有人高喊朱勵哥,尋聲睨去,恍然把眉頭一擰,又一驚。

這是……朱勵嗎?

暗自驚呼,幾周未見,幾乎認不出。

是什麽讓一個人脫胎換骨?

林楠用刻薄的眼光上下打量,越比越煩心,好似一本書講到精彩處,遺漏了最重要的幾頁,百思不得其解。但鏡頭不等人,到點開播,機器一亮,所有人各安其職,進入角色。

今晚我的角色,是林楠的友人。

“當時你燙傷的好嚴重,醫生說至少兩個月不能沾水。”

“還不能握刀。”林楠笑得像個鄰家男孩,“那段時間我家的貓最親我了,幾星期沒洗手,拆掉繃帶,指縫都是一股鹹魚味。”

“傷口現在怎麽樣了?”我按著臺本,拉過他的手。

林楠的目光,無可避免地落向我無名指尾的戒指,款式好新,沒見朱勵戴過:“還不錯,醫生說我恢覆得算好的……”

鏡頭切過來,一個清晰的手部特寫,毛孔都拍到啦,不好意思地拿手遮掩,怎麽藏得住,越想瞞越多人削尖了目光把你揭穿——

「那是……瘢痕嗎?好醜啊……」

「真的燙傷?不像是化妝。」

「楠楠找人代替,是不是因為受傷?」

不必解釋了,大把人爭著替他破案。

我挑了最後那條彈幕念出來,問林楠:“你自己說吧。”

他垂著眸,不想說又不得不說:“沒什麽可說,錯了就是錯了。”

“你百萬粉絲的那期,做的是潮菜特輯。”

不提手傷,林楠輕松得多:“那個啊,想了很久,一直猶豫不決,最後還是決定做潮汕菜,我是客家人,又是美食UP主,這個最襯心意啦。”

年輕的男孩一笑,冰雪都融化。

正陶醉不已,愁雲又上眉頭。

“想給你們最好的,想做得好一點,再完美一點,沒想到還是搞砸了,是我太貪心,現在說對不起,是不是晚了……”

眼睛擡起來,一滴淚臥在眼眶,梨花帶雨的動人,無法心硬了。

直播很順利,下線時,廣告商等在一邊,同他短暫打了個照面,請走朱勵。

不多久,張澤也來到演播室。

驟然見過日思夜夢的對象,整個人為之一顫。

都知道啦,他愛男人嘛,稍稍開竅眼神就會追著靚仔跑,他也生得好,有這樣的本錢當然要善加利用,可也不是誰都可以,只有張澤,令他又痛又酸,恨過了,怨過了,好像吃河豚,明知道性命不保,也要一嘗再嘗,簡直中毒一樣。

是了,美味的毒藥。

也是他的解藥。

林楠心動了,人也跟著動。

“澤哥……”

他迎上去,一腔熱情,如水潑冰。

情人一罷手,戒指在面前閃過一星冷光。

“等下說……”客套話都省了,張澤直奔朱勵身邊,“阿勵!”

頭先他也在辦公室隔空看直播,乍見二人同框,心中湧上一種很微妙的感覺,他三十多,玩也玩過了,花叢也游過,溫柔鄉?都見識了,激情褪去,開始渴望返璞歸真。

是林楠不好嗎?不,他艷得像一把刀,中意挑戰的男人必要握在手上試一試。然而張澤永遠不會這樣描繪朱勵,他是不同的,很難那一種實質形容他,陽光雨露空氣,你當最不在意,全然地享受著,失去一把艷刀或者惋惜,失去朱勵,不敢想象。

他那麽好,難道只有自己發掘?

一進來張澤就看到了,梳莫西幹頭的男人,眼神下直鉤地盯著朱勵,他是誰?桌上擺著兩支廣告商的酒,粉紅的LOGO——CandyBaby。一道晴雷閃過,突然想起來,是誰說過CB的代表對朱勵毛手毛腳,立即沖過去!

疾聲厲色搶下別人遞給朱勵的酒杯:“說了多少次了,你不能喝酒,一點也不可以。”

這種口吻,對方好奇道:“這位是……?”

正是機會,張澤握住對方的手,好大一把力。

“張澤。”高大的男人自我介紹,“朱勵的老板。”

CB代表的眼風在二人身上繞了一個周圈,曉然了:“張老板,幸會。”

所有綺麗念頭暫且打消,以後也不會造次。

何必胡攪蠻纏呢,人家這對對戒都戴到手上了,這麽高調,擺明不給機會。

除了他,也有一個人,默默把這一切看在眼中,五內如火焚,焦濃的黑煙。

林楠咬破下唇。

痛覺失去了,只覺一陣天昏地暗。

終於被他偵知了他們之間情意纏綿的秘密。

怒從中來,恨恨望著二人,恨不得燒了那對連著他們的戒指。怎麽做得到呢,情比堅金,原來殺人不用刀,一點柔情,一片丹心。

全都不屬於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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